- 學海遺珍 · 第八十九期 -

今天《學海遺珍》專題刊載的是陳增弼教授《北方民間家具初論》一文，原載于《室內設計與裝修》，1997年第4期。

本文“北方”一詞，是指我國在北緯35°以北的西北、華北、東北地區，也就是秦嶺以北包括黃河流城、塔里木河流域，以及遼河、松花江、黑龍江流域。

在這遼闊的北國，最大的自然條件就是夏無酷暑，冬有嚴寒。冬季平均氣溫大約都在攝氏零度以下，少部分地區在-20℃以下，因此防寒保暖就成為北方民居首要考慮的問題。

于是在長期歷史流變中，形成了房屋外墻厚、層高低、外輪席簡潔以及使用火炕、火地、火墻的特點。北方民居的這些特點也必然對當地的室內、家具產生影響。

北方民間家具的粗獷有力，用料大，裝飾紋樣豪放的風格，在中國傳統家具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民間家具與民居的關系是“表”與“里”的關系。家具是建筑使用功能的延伸和補充，因此對民間家具的研究，應是對民居研究的一個重要側面，對民間家具的研究和保護，應當提到日程上來了。
應當提出的是，對民居的破壞，往往出于無知或不重視，而民間家具的流失或被破壞，則是更多地受經濟利益的驅動。我們希望更多研究民居的學者、專家能夠關注并重視民居中的家具。

筆者呼吁：應當加強對民間家具的研究，應當對民間家具中的精品給以保護。

一、北方民居室內的家具布置

北方民居與其他地區的民居一樣，也是由各種使用功能的房間組成的，其中擺放較多家具的房間是臥室與客廳。
北方民居院落的主房一般是坐北朝南，一明兩暗式布局。明間多為客房，兩側次間則是睡覺用的臥房（圖1、圖2）。

圖1 北方民居一明兩暗室內布局示意圖

圖2 東北民居中的家具布置

（一）以八仙桌為中心的客廳家具布置

經濟殷富之家，明間作為會客和生活起居用房，有時還用于婚喪嫁娶，四時節氣舉行儀禮的地方。在民居各類房間中，它具有更多的家庭公共活動的性質。
從家具類型來看，明間布置的家具多屬可供垂足坐的高型家具。常見的格局是：靠北墻放平頭案、翹頭案或架幾案，上擺硯屏、膽瓶、自鳴鐘。案前放一張八仙桌，桌兩側為兩把椅子，講究一些的為扶手椅。桌前還擺放有高型的火盆架。明間兩側多擺放面盆架、半桌、凳、墩子等，為全家用餐、會客等人多時使用。

山西喬家大院

一般民家客人較少。明間只作為廚房和倉儲之用。兩側各有一個灶臺，與次間的火炕相連，做飯、燒水，甚至煮豬食都在這里進行。靠北墻擺放八仙桌、條桌或者是儲糧的躺柜，還有碗櫥，甚至小型農具等。

（二）以火炕為中心的臥室家具布置

北方天寒，臥室內必須取暖，取暖的方式普遍使用火炕。再冷的地方還有火地、火墻，除此以外還有矮型的火盆，用以輔助取暖、保存火種。
炕，就是固定式的床。一般沿南向靠窗搭設（圖3、圖4）。此處室內光線比較明亮，冬季也是爭取陽光直接照射的地方。炕上鋪席，席上有的還鋪一層毛氈。沿墻或糊紙，或油漆、彩繪炕墻畫。

圖3 晉中民居火炕分布示意

圖4 陜西民居單體窯洞中炕的分布圖

人在炕上活動，基本上是盤腿坐或跪坐式，或自由坐式，同時炕上擺放的家具，從家具類型來看，都是屬于低型家具，如矮的炕桌、炕案、炕幾、炕琴、被格、矮火盆架等，因此北方民間火炕上的生活方式也可以看作是古代席地而坐生活方式的一種遺存。

臥室內除大面積的火炕外，地下擺放的家具也可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經濟條件富裕之家，地上擺放頂箱立柜、衣箱、立柜、條桌、抽屜桌、凳、板凳等。一般農家則大多沿北墻一字排開擺放躺柜，柜前擺放板凳、凳子等。
這里應當說一說北方特有的家具——躺柜（圖5）。

圖5 躺柜示意圖

躺柜一般是農村木匠就地取材，就地打做。它的特點是容量大，基本上是放大加長的大箱子，有二聯躺柜、三聯躺柜之分。
長度約為150~300厘米，寬度約為120厘米左右，儲存衣物、被褥、糧食等，還具有案桌的家具功能。柜上還可擺放生活用具，如鏡、飲水具、學習用具等。
它的基本構造是把柜面分成前后兩部分，靠墻處為固定式柜面，不掀起不移動，其上就是擺放器物的地方，靠前面為活動的柜面，可以掀起、拿下，并在前面中間邊緣處安有扣吊，可以上鎖。
還有一種躺柜如晉中、雁北等地，躺柜的上部柜面全為固定式，而在前面做成左右可開啟的門，使用時把門打開，裝入或取出儲存的衣物。
晉南或山東、河北等地，還有一種箱柜，上部是箱子，下部是一個矮柜，可分開搬動，使用也很方便。

總之臥室中的家具，多種多樣，隨地區不同，也會有不同類型的家具。

二、北方民居家具類型

民間家具受經濟條件限制，一般因陋就簡，注重功能。在類型上，大略可分為七類。
(1)坐具：如蒲團、小板凳、條凳、馬扎、墩子、方凳、靠背椅、燈掛椅、扶手椅、圈椅、山柳圈椅（乞丐椅）、直背交椅、圓背交椅等。
(2)承具：如炕桌、炕幾、炕案、肴桌、八仙桌、月牙桌、抽屜桌、條案、平頭案、翹頭案、架幾案等。
(3)庋具：如炕琴、被格、拜匣、印匣、小箱、藥箱、衣箱、柳條箱、官皮箱、小柜、坐柜、躺柜、碗柜、箱柜、藥柜、書柜、書格、立柜、頂箱立柜等。此外還有梳妝臺、悶戶櫥、聯二柜、聯三柜等。

(4)臥具：如榻、羅漢床、架子床、拔步床等。
(5)架具：如面盆架、衣架、手提式衣帽架、燈架、鏡架等。
(6)屏具：燈屏、硯屏、座屏、折疊屏風以及隔扇等。
(7)其他：腳踏、滾凳、枕凳、都承盤、茶盤、神龕、祖先匣、筆筒、捧盒等。

三、北方民居家具用材

“就地取材”是民居家具的用材原則。北方樹種多為榆、柏、槐、桑、柞、梓、椴、櫟、紫榆、曲柳、松、杉、楊、柳等。
在長期勞動實踐的基礎上，民間木工，對當地的樹種、材性、紋理、強度、韌性、色澤等十分了解。因此本著材盡其用的精神，什么家具用什么材種，在民間已形成了一種習慣的做法，而且在同一件家具上，不同材質的搭配，也有了不成文的一套規矩。

榆木紋理（一）

榆木紋理（二）

坐具因為受力多樣和移動性大，大多使用強度大、韌性好的材種，如榆木、紫榆、柞木、槐木、桑木、棗木等。
如：馬扎用桑木、棗木、柞木為多；凳、椅、圈椅用榆木為多；乞丐椅（一種簡易圈椅）的椅圈和腿為一木彎成，河南以紫榆為多，山東以河柳為主（圖6）。

圖6 北方常見的乞丐椅

承具用木比較廣泛，幾乎北方樹種都可以制作，常見的桌案仍以榆、柏、梓、槐為主。庋具因為要求變形小，有足夠的強度，以榆木、槐木、核桃楸木為多，大漆類箱柜，多用杉木、松木為胎。
臥具以榆木、紫榆、核桃楸木、槐木、梓木為主。屏具以楸木、核桃木為主。

核桃木紋理（一）

核桃木紋理（二）

以上就北方民居家具總體而言，至于具體的使用木材，基本上是有什么木材就使用什么木材，因此民間家具用材花色品種是五花八門，十分豐富多彩的。

四、北方民居家具裝飾

民間木工工匠在對家具的裝飾紋樣和手法上，也是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1.對木材紋理和色澤的使用

對各種木材的天然紋理和色澤的選擇與利用，是民間家具的一種很優秀的手法。例如柜櫥類家具的兩扇門的門心板，是木工匠師著意選擇的部位，一般都是選擇一塊花紋比較好的木材，鋸解為二，以中線為軸左右對稱鑲嵌，這樣既有木紋變化的自然美，又在變化中獲得對稱美，更有講究的櫥柜，不僅兩門心板是對稱的，而且兩側山板也是紋樣對稱的，有的榆木柜就是如此，既美觀又富有創意。
對椅、榻、羅漢床等顯要部位的構件如靠背、圍板，工匠也挑選木紋好、色澤美的木板為之。

此外民間工匠還利用木材的不同紋理、色澤，進行有意識的搭配、鑲嵌以取得賞心悅目的美學效果。例如在核桃木上，鑲嵌癭木、黃楊木，在硬木上鑲嵌椰殼、竹簧等，都有優秀的作品留存后世。

2.線腳的設計

對家具的零部件的斷面輪廓造型設計，是民間家具取得感人整體美的重要組成部分。
如家具的腿子、掌子、桿部、邊抹、牙板、楣子等，一般都根據家具整體風格的要求，進行或簡或繁的線型和截面的細部造型設計。

這種對家具細部的造型設計，民間家具為我們積累了十分豐富和寶貴的經驗。例如陰線、陽線、燈草線、皮條線、劍脊線、蕎麥棱、文武線、冰盤沿、打洼、剁邊、兩柱香、三炷香、泥鰍背、螳螂腿……造型多樣，組配自由，變化多端，十分豐富。

3.攢接、斗簇

民間家具在床榻的圍子、倒掛楣子，氣死貓柜的門扇、側山板，書格的圍欄、后身板，衣架的花牌子等處，面積大的需要靈透的裝飾花板處往往使用這兩種裝飾工藝手法。
攢接、斗簇與傳統建筑的欄桿和窗格是共同和一脈相承的。
攢接：就是用縱橫直斜的短料，用榫卯銜接、交搭而組成各種圖案紋樣，如“卍”字不到頭、“十”字連方等。

斗簇：是把鎪鏤出的小型花板，用榫卯斗拼在一起形成各種圖案紋樣，如四簇云紋、四簇夔紋等。

在家具中除單用攢接或斗簇外，有時二者兼用，組成變化靈活的各式圖案。

4.雕刻

雕刻在民間家具的裝飾手法中是一個大項，變化多，表現力強。
(1)技法有線刻、浮雕、透雕、圓雕、混合雕等。
(2)民間家具雕刻的題材十分豐富。①植物紋：卷草、折枝、竹、松、梅、桃、柳、靈芝、牡丹、荷花、菊花、蘭花、西番蓮、樹皮、竹節以及諸多花卉瑞草，如滿池嬌、穿枝蓮、玉堂富貴等。②動物紋：龍、草龍、夔龍、獅子、麒麟、螭紋、大象、十二生肖等;鳳、草鳳、夔鳳、仙鶴、喜鵲、春燕等。③人物紋：歷史故事、兒童游戲、仕女、神仙、戲劇人物等。④山水云氣紋:云紋、水紋、山水紋、落花流水紋等。⑤ 文字紋：十字紋、萬字紋、壽字紋、福字紋、祿字紋等。⑥幾何紋:龜甲紋、雙矩紋、雷紋、連珠紋、冰裂紋等。⑦宗教紋：如佛八寶(輪、螺、傘、蓋、花、罐、魚、腸)、暗八仙(漁鼓、葫蘆、蕭、荷花、花籃、寶劍、扇子、笏板)、雜寶(銀鋌、方勝、珠、珊瑚、錢、元寶、犀角等)和五岳真形圖等。⑧ 吉祥紋：三友圖(松、竹、梅)、四君子圖(梅、蘭、竹、菊)、五倫紋(鳳、鶴、鴛鴦、鵲鴿、黃鶯)、五福紋(福、祿、壽、喜、財)、四象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玉堂富貴、喜上眉梢、五福捧壽、獅子滾繡球、鯉魚跳龍門、瓜瓞綿綿、鶴鹿同春、吉慶有余、龍鳳呈祥、喜相隨、太平有象、壽山福海等。吉祥紋大多出在清代，越到晚期，用的越普遍。

5.鑲嵌

也是民間家具裝飾工藝的一種，可供鑲嵌的材料有木、竹、瓷、螺鈿、琺瑯、玳瑁、牛骨、牛角、象牙、玉石、珊瑚、珍珠、瑪瑙、金、銀、銅片等，百寶鑲嵌為其代表。

6.銅飾件

民間家具使用銅飾件也是對家具進行裝飾的重要手段。
素銅飾件：飾件表面光潔無瑕。裝飾銅飾件：在銅飾件表面再加工，如鍍金、鎏金、鏨花、錘合等。

銅飾件的造型多種多樣：面葉和合頁有圓形、長方形、委角方形、葵花形、菱花形、云字形、壽字形、蝴蝶形、自由形等。
吊牌有圓環、橢圓、長方、泉布、古瓶、鈴鐸、雙魚、雙龍、雙鳳、凸字、套環、小墜、套方等形。提環有半圓、長方、凹字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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