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家具研習社 |
選材、工藝、造型、裝飾、陳設,五大方面成就廣作家具的獨特藝術美。
中華文化的多元性往往也反映在藝術作品上,以地域為劃分,僅明清家具領域就有京作、蘇作、廣作等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
它們或得益于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和社會政治地位,或誕生自代代傳續的優良文化傳統,或因廣大而蓬勃的市場而興盛,或因工與藝的雙重精研而青史留名......
而今天我們要說的廣作家具,就是明清時期廣府地區的創造。
家具的用材往往是其質量的基礎。而在明以前,廣府絕大部分地區其實并不發達,甚至順德等地縣志上還有著“大海彌漫,民刁悍,易為亂”的記載。
從明中后期開始,憑著市舶貿易的興盛,廣府地區也迅速繁華起來,中西方文化也伴隨著貿易往來交流愈深。
而澳門從小漁村到世界貿易港口的轉身也發生于這一時期:經過明朝政府與葡萄牙人在政治、軍事上的多番拉鋸之后,隆慶六年,大明皇帝下旨同意葡萄牙人以租地形式在澳門居留。
清 《廣州港全景圖》 廣東省博物館藏
清 廣州“十三行”圖插屏屏心
這便為廣作家具提供了廣闊的材料來源,優越的港埠位置和便利的海運使得大量輸入的海外硬木首先可以在本地得到利用。
到了清代,迅速發展的廣作家具之火熱幾乎緊跟上了原本就實力雄厚還不斷發展的京作和蘇作。
廣作家具常用的木料包括鐵梨木、花梨木、烏木、?鶒木、紫檀木、酸枝木、坤甸木等等,其主要木料幾經變更,但在造型和工藝上幾乎都是從模仿開始,且都偏愛紅、紫、黑等深色木材。
酸枝木鏤雕鑲紅筋石雙層幾
其中比較有特點的就是坤甸木、鐵梨木等,這些木材本是制船所用,坤甸木更是船只龍骨用材,故而十分堅實,耐磨損,抗腐蝕,抗蟲蛀,遇水也不懼。
廣作家具還十分擅長搭配不同材料,除了必備的金屬配件,螺鈿、木、石、骨、竹、玉石、琺瑯、玻璃、瓷板、刺繡等都被應用到了家具裝飾藝術當中,國內國外各地的精品材料都匯集此地,甚至還有比較高級的象牙、玳瑁。
清 紫檀木邊座嵌琺瑯五倫圖屏風 故宮博物院藏
清 黃花梨木嵌玻璃仕女圖插屏
比較值得一提的便是廣作家具的重要特色——螺鈿,清初,這種原本多用在漆器上的工藝被吸納入廣作家具,到了中后期,廣作家具的鑲嵌螺鈿還呈現出了變厚的趨勢。
廣作家具的工藝從它的用料觀念上就可窺一斑——廣作家具強調以木為本、保存大料,故而一料一器被視為最佳制法,重要部件上的用料更是不惜,故而并不追求拼接技術。
紫檀雕花長桌(托腮與桌面是一木做成) 故宮博物院藏
在結構搭建上,廣作家具的榫卯也頗有自己的特色——便于拆卸。工匠往往多使用走馬榫、交齒榫、雙單梢皮榫、墨殼榫、三拼角榫等,較少使用燕尾榫、楔釘榫、龍鳳榫等,較難拆卸的榫卯結構。
雕刻工藝更可以說是廣作家具的特色之一。在主要構件上,廣作家具并不強調雕琢,而是打磨精細,刻工圓渾。
但在裝飾性強的部件上,廣作家具便大展拳腳,將透雕浮雕圓雕等技法玩出“花”來,威風赫赫的各種瑞獸、茂盛纏繞的藤蔓、富麗堂皇的奇葩......這些都成為了人們對于廣式家具最深刻的記憶之一。
清 酸枝雕龍鳳花紋博古柜 廣東省博物館藏
廣作家具的造型藝術來源十分豐富,可以說是海納百川,故而其作品能看出明顯的雜糅特征,常常一種家具便有著無數種組合方式。
僅以椅具為例,就可以按照搭腦、背板、座面、扶手、牙板、棖木、腿式、腳部的邏輯來搭配,有多種組合方式,但都統一于類似的藝術風格之下。據學者李穎欣在《廣式家具的藝術特征》中對廣式家具的研究整理,其構件形制之多令人驚嘆:
搭腦有馬鞍狀、如意狀、凹佬、滴珠紋、雙雀型、無搭腦等;背板有扁關鉤、直棱狀、密地屏、紋章型、書卷式、盾牌式、花冠狀;座面有鯉魚肚、馬鞍形、圓座面、腰豆型,結構上有整版座面、硬屜座面、鑲石座面;扶手有縮手、階梯扶手、翼扶手、翼階梯扶手、豬腰扶手、s 型扶手、曲花枝扶手;牙板有直牙條、鏤空、卡子花、蟹殼肚;棖木有四面平、兩頭棖、拱形棖、工字帳、銅幣型棖;腿式有三彎腿、八字虎爪腿、象鼻腿、雙線花瓶、蝦公腳、彎腿、折腿;腳部有回字腳、羊蹄腳、大搭葉、鵝頭腳、獸腳、虎爪抓球足、蟹鉗腳等。
紫檀 “海山仙館”扶手椅 廣東省博物館藏
此外,廣作家具還十分注意表現家具造型的立體感。而這種立體感往往基于幾個方面,一是在腿足使用方材,方材往往比圓材更奪人眼球,因為光影的緣故,人們也能更注意到方材的存在。
二是注意家具的線條藝術,以強調其整體輪廓感,許多部件要么有陽線勾勒,要么用材豐厚且線條尤多,往往還特別融入了西方風格典型的C型和S型曲線。
三是大面積使用浮雕技法,比如在大塊牙板上鏟地浮雕繁復的紋飾,就能在平面上營造出多個視角的立體感。
廣作家具裝飾上的特點其實在用料、工藝、造型上已露端倪。
它的裝飾圖案取自百家百地,可謂是中外兼收,甚至在搭配上并不考慮十分有文化上的呼應關系,而是一股腦地混合雜糅。
它往往既有傳統的吉祥圖案、幾何圖案、文人偏愛意象、民俗典故等,又有一些帶有明顯外國特色的物品或建筑構件。
酸枝雕梅竹紋梳妝臺 廣東省博物館藏
傳統的部分不需贅言,我們可以在廣作家具看到的外來紋飾值得列舉一番:葡萄、卷草、貝殼、盾牌、太陽花、瓔珞、大象、獅子、雙獅子搭球、花環、麥穗、郁金香、玫瑰、鷹等等。
還有西方建筑中的山花(指檐部上面的三角形山墻)、石膏飾線、西式立柱等,這些都是其他地域家具中幾乎不會見到的特色。
在這個過程中,其實廣作家具亦有對裝飾圖案進行了一定的改良,而且這種改良是雙向的。一方面,許多外來紋飾被本土化,成為了廣式家具自己獨有的特色,比如滴珠裝飾被改為本地常見的吊鐘花樣。
另一方面,傳統紋樣也被一定的西化,使其更能在家具上呈現出統一的藝術風格。比如傳統的夔龍紋在廣作家具上便隨著時間逐漸變化,越到晚清,它越是寫實、越是具體。
紫檀雕夔龍紋理石面方桌
家具是實用性極強的一種藝術品,博物館并非它的歸宿,家居空間才是它施展魅力的舞臺。故而,家具的陳設實際上也非常重要。
廣作家具的陳設特征主要體現在兩大空間的風格上,即客廳與臥室。
傳統民居的廳堂擺設往往是正中設一套中堂,兩側各一幾,而左右各排開一列桌椅,或配小幾;而臥室擺設則是以床為主,旁邊設衣箱、洗臉架、梳妝臺等。
體和殿
漱芳齋“靜憩軒”
西方文化同樣對傳統生活方式產生了一定影響,比如茶幾、玻璃器具等進入到人們日常生活中,椅幾等開始靠墻陳設,原本強調疏朗有序的布局更是變得緊湊起來。
廣州西關大屋客廳陳設
客廳中的主要變化是人們對于圓桌和整套家具的應用,這一現象主要在清中后期常見,一直延續到了民國初年。
圓桌的特別在于它實際上是作飯桌使用,或用于聚眾飲茶,但卻能陳設于廳堂之中,這在以前是非常少見的,而這一陳設方式在歐美地區同時期卻也十分流行。
《浮生六記·浪游記快》中沈復還記了一段在廣州的見聞,其中便有當時的屋內陳設:
室內宛如斗室,旁一長榻,幾案具備。揭簾再進,即在頭艙之頂,床亦旁設,中間方窗嵌以玻璃,不火而光滿一室,蓋對船之燈光也衾衣鏡奩,頗極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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