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家具研習社 |
今人常笑古人癡,卻少有人知古人智慧的非凡。除了眾所周知的四大發(fā)明,在家具中亦有不少“機關”是古人智慧的結晶。
談到傳統(tǒng)家具,我們往往會驚艷于先秦時期的浪漫怪奇,唐代的華麗秀妍,宋代的纖巧文秀,清代的精雅富麗,以及冠頂明珠明式家具的完美。
家具的藝術風格往往是第一眼就直達內(nèi)心,如向湖投石,激起人對于美的追求和共鳴。其實在純粹的美之外,傳統(tǒng)中式家具中,亦不乏一些以“智慧”為主題的巧作。
清代 黃花梨球形魯班鎖一對 觀復博物館藏
雖然古人往往多對此等“奇技淫巧”嗤之以鼻,但以今人目光來看,這些作品無不凝結著古代人民的高超智慧和無窮創(chuàng)造力,而智慧和創(chuàng)造力,正是文化生生不息源遠流長的重要動力。
今天,就讓我們一起來欣賞些許中國古人的“智慧家具”。
對于中國古代的文人雅士來說,博弈既是一種消遣游戲,更是智慧的戰(zhàn)場、陶冶身心的一種藝術,故而棋能與琴、書、畫并稱為中國四大傳統(tǒng)藝術形式,甚至在上層統(tǒng)治者的偏愛下,成為官方認可并提倡的一種腦力運動。
在源遠流長的中國棋文化中,文人不僅會挑戰(zhàn)世界公認的第一大智力運動圍棋、以楚漢相爭為背景的象棋,還熱衷于現(xiàn)今已失傳的雙陸棋等游戲,這些棋類游戲往往有著不同的規(guī)則,需要不同的棋盤與棋子。
但單獨為每種棋定制棋桌未免過于奢侈,亦不便于擺放和儲納,因此,一桌多用的活面棋桌應運而生。這種棋桌往往帶蓋,即最表面的一層平整光滑如普通桌,可用于平日待客飲食,打開蓋面,才知道內(nèi)里有著什么乾坤。
因活面棋桌的設計也多有差別,在此我們以故宮博物院藏有的明代黑漆棋桌為例說明。
其桌面上設有活榫,將其拉開,便可得到一方八足棋桌,桌心正是一張活心板,上繪黃地紅格圍棋盤,背面黃素漆地。棋盤側鏇圓口棋子盒兩個,均有蓋,內(nèi)裝黑白棋子各一份。
明 黑漆棋桌 故宮博物院藏
而將棋盤拿出,還可看到方槽,槽內(nèi)各裝抽屜一個,里面是雕玉牛牌、雕骨牌、骨摋子牛牌、紙籌等物,正是明清小說《金瓶梅》、《二刻拍案驚奇》中記載的骨牌博戲等當時民間流行的棋牌游戲所需要的道具。
明 黑漆棋桌 故宮博物院藏
此棋桌的設計偏重于圍棋,結合了拉合與切換兩種方法,更注重使用時的靈巧方便,但亦保有了不錯的儲納功能,十分適合游戲。
亦有僅使用切換桌面方法的活面棋桌,如下者,其儲納道具與瑣物的空間分布與前者近似,但將外部桌面掀開,僅可見內(nèi)嵌象棋桌面,再將象棋桌面取出,內(nèi)部為雙陸棋桌面,功能更為齊全。
明末清初 黃花梨螭龍紋展腿活面棋桌
南京正大2021秋拍拍品
早至公元前一世紀,中國勞動人民就已經(jīng)開始領略到幾何圖形的奧妙。
到了北宋時,黃伯思發(fā)現(xiàn)使用七張不同大小的桌幾互相拼湊,任意組合,便可滿足家中各種規(guī)格宴會的需要,而“燕衍之余,以之展經(jīng)史、陳古玩,無施而不宜”。
因滿足日常生活實用而誕生的這種家具組合名為【燕幾】,它向我們展現(xiàn)了宋人的智慧:以正方形為基本形制來組合家具群,將對平面幾何的理解融納入立體家具的運用,僅需長桌兩張,中桌兩張,小桌三張,便再也沒有桌幾不適的煩擾。
北宋 黃伯思《燕幾圖》
在此基礎上,明朝的嚴澄設計出了蝶翅幾,以十三件不同大小的三角形桌幾組合而成。而萬歷年間常熟地區(qū)一名叫戈汕的工匠又編出了蝶幾譜,如《常熟縣志》所說:戈汕能書善畫,嘗造蝶幾,長短方圓,惟意自裁,壘者尤多,張者滿室,自二三客至數(shù)十俱可用。
在蝶幾譜中,我們可以看到十三張桌幾:其中長斜(等腰梯形)兩張;右半斜(直角梯形)兩張,左半斜兩張;大三斜(等腰直角三角形)兩張,小三斜四張,閏一張。
多種幾何圖形的引入也使得家具的組合方式更為多樣,除了規(guī)整的方形,亦可隨心所欲,擺出各種獨特的造型。
人們從燕幾蝶幾中深深體會到了圖形組合的樂趣,于是縮小版的玩具七巧板應運而生,成為了風靡明清兩代的游戲。
正如清代陸以湉《冷廬雜識》的記載:“近又有七巧圖,其式五,其數(shù)七,其變化之式多至千余。體物肖形,隨手變幻,蓋游戲之具,足以排悶破寂,故世俗皆喜為之。”
七巧板給了家具制作新的靈感,在清代中晚期,七巧桌出現(xiàn)了,它一般由一件正方形桌、一件平行四邊形桌和五件三角形桌幾組合而成。
不同于前述燕幾用于滿足不同宴會規(guī)模的需要,七巧桌的拼合往往由主人自行搭配,既可隨地而設異形,提高了空間使用率;又十分靈活,可盡情釋放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以增添生活情趣。只可惜現(xiàn)存較少,唯有蘇州留園揖峰軒、魯迅祖宅等地還可見到實物。
七巧桌 魯迅祖宅藏
木作的藝術既包涵線條的藝術,也包涵色彩的藝術,但從根本上來說,它是一種結構的藝術。家具不同于書畫,能在憑空中隨意涂抹揮灑,作為實用器具,如何讓一件家具牢固可靠始終是繞不開的話題。
除了選擇堅固耐用的材料,結構的搭建也是工匠的必修之課。在此之上,一些尤為機靈的工匠巧用榫卯、銅件,將部分家具的結構拆分改造,使之可以在不同狀態(tài)中來回切換,以滿足人們的不同需要。
而此類家具往往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折疊家具。據(jù)現(xiàn)今考古發(fā)現(xiàn),這類家具的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戰(zhàn)國晚期:湖北荊門市十里鋪鎮(zhèn)附近的戰(zhàn)國晚期楚墓中,正有完整的折疊床出現(xiàn),只需將橫棖輕輕提起,就可以把兩旁的床枋向中間折疊,使大床變成小床。
戰(zhàn)國晚期 漆木圍欄折疊床
此床結構并不復雜,使用起來也格外方便,甚至能穩(wěn)固地歷經(jīng)數(shù)千年時光,最令人驚訝的是,此床通身沒有一個釘子,構件之間全是用榫卯連接。此等工藝,即便放在今天,也很難復刻。
對于這件折疊床來說,大小的改變或是為了適應不同人數(shù)的需要。但折疊的藝術并不止步于此,從明清家具的經(jīng)典之作交椅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典型的折疊結構。
交椅往往腿足交叉,以軸釘連接交點來開合,使用時舒展如普通椅,不用時收合如木板,是為了滿足收納和攜帶的需要,好讓主人即便出游野外,也能用上舒服的交椅。
明 黃花梨木圓后背交椅 上海博物館藏
但家具工匠并不滿足于將這種精妙的折疊技術僅用于大小的轉換,更為精妙的設計是通過折疊實現(xiàn)功能的轉換。
如故宮博物院藏有的這件旅行文具箱,其箱設暗鎖、活頁,狀如普通文具箱。箱內(nèi)設計有兩個同樣大小的屜盒,每一屜盒都有兩層形式各異的多寶格,可以放置64件套小巧精細的文房四寶及文雜器具。
但將箱打開,使箱蓋和箱底合攏,便能形成桌面。為桌形態(tài)所設計的桌腿暗藏在箱槽之中,用活動薄板支撐,再用銅鎏金暗扣固定,使用時將四腿拉出、使其直立于地即可。
既可儲納眾多瑣物,隨身攜帶,又可隨地展開,支腿成桌,便于飲食書畫,實乃文人雅士居家旅行必備之物。
無怪乎屠隆都在《考槃馀事》中盛贊:“一張高一尺六寸,長三尺二寸,闊二尺四寸,作二面折腳活法,展則成桌,疊則成匣,以便攜帶,席地用此抬合,以供酬酢。其小幾一張,同上疊式,高一尺四寸,長一尺二寸,闊八寸,以水磨楠木為之,置之坐外,列爐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賞。”
除了箱與桌的融合,木匠們還挑戰(zhàn)著各種不可思議的組合,如此件民國家具梯子靠背椅,工匠在腿足處巧作斜線分割,使整件家具由左上和右下兩部分組成,以座面處直線為軸,僅需操縱左上,就能使其完成轉變。
民國 紅木折疊梯子靠背椅 研習社藏品
順時針為梯,逆時針為椅,體現(xiàn)出了工匠對結構藝術的深刻理解和不凡的智慧。繁復的結構同時也保證了家具的穩(wěn)健,因為工匠同時精準把握了靠背高度,使其能夠在倒置時做梯子支撐。
除此之外,椅子看面的靠背、前足兩處的繁復雕花與設計更彰顯了匠人高超的技藝,才使此品以智慧結構為骨,以雕刻藝術為皮,骨皮俱佳,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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